Center of Words

　　「每個孩子的身邊，都會有著一位守護精靈；守護著孩子的笑容、健康和幸運。」

　　手一伸，按在遙控器上，電視啪的一聲關掉。
　　我專注在鏡子前，絞盡腦汁看著掛在脖子上的領帶，思考著要如何才能打一個漂亮的結。

　　方才節目所說的，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，關於每個人都會有專屬他們的守護精靈。但，我才不相信那個鬼故事。
　　因為──我的幸運值根本是，負的！

§

　　「幹！」

　　這一聲引起不少側目，但我也管不了這麼多。

　　「先生，您要喝酒可以，但請不要在我們店裡大聲罵髒話，謝謝。」或許是看在我是老顧客的份上，酒保只是皺皺眉，好聲規勸我。
　　慚愧的是，當時我正在氣頭上，又有幾分醉意，完全不理會這樣的相勸；反而用握住酒杯的手，騰出了一根指頭，毫不客氣地指著酒保，說：「被炒魷魚，你說幹不幹啊？幹，我覺得超幹的！」
　　翻了翻白眼，酒保決定無視我的存在，繼續擦拭他的杯子。見對方不搭理，我又埋頭喝著悶酒。
　　右後方的小圓桌非常熱鬧，看上去像是一群社會新鮮人，正不知為了慶祝什麼而來到這間Pub；不過這些都不重要，真的不重要，重要的是──他們的談話內容，讓我更加地火大與不悅。

　　「哦哦哦，這不是V品牌期間限定的深海提包嗎？」
　　「對啊，好看吧！」
　　「妳們女生真的很奇怪耶，包包就包包，能用就好，還什麼限定包。」
　　「奇怪，你自己還不是會去搶什麼動漫周邊商品和限定公仔嗎？有什麼資格說我啊！」
　　反駁並調侃對方幾句後，這女的又把話題轉回她的名牌包包上面。
　　「跟你們說唷，這包包，網路開放預購時，十分鐘就秒殺全部搶‧光‧光。所以我能搶到，超lucky der。一定是我的守護精靈暗中幫忙，超棒的der。」

　　幹拎老師咧！
　　早上就是因為聽到他馬的守護精靈的故事，我今天就被炒魷魚！結果現在還給我談起守護精靈！
　　一回頭，髒話馬上飆出來。
　　「他馬的，什麼鬼守護精靈啊！」惡狠狠地看著那群面帶錯愕的年輕人們，我繼續咆哮道：「剛剛是誰提起該死下地獄的守護精靈啊？幹！」
　　剛剛還在炫耀的女子和他的女性友人已嚇得花容失色，一句話也不敢吭；但同行的男性友人到是十分不爽，立即回嗆：「怎麼樣？不能講守護精靈嗎？」
　　腦袋因酒精而昏昏沉沉的，但身體卻已經自動地往後一頂，離開了高腳椅，並搖搖晃晃地走向那群社會新鮮人，吼道：
　　「幹，都幾歲的人了，還相信有守護精靈！蠢蛋，這世界才沒有守護精靈呢，就像沒有聖誕老人是一樣的。不‧存‧在！幹，聽懂了沒？」
　　「聽不懂啦！」
　　「啊？」
　　「我說，」那年輕的小夥子站起身，瞇起他褐色的眸子，嗤之以鼻地回嘴。「我聽不懂一個酒鬼大叔在講什麼。」
　　「幹！你共三小！」
　　「從頭到尾就你一個人先找碴的好嘛！」
　　沒錯，是我錯在先，但是滿肚的肚爛和幹意，以及醉意，讓我想都沒想就揮了拳。
　　接下來除了女人的尖叫聲，玻璃碎裂聲，乒乒乓乓碰撞聲外，就只剩下痛。
　　頭、膀、腹和背部，都傳來陣痛。
　　我和對方扭打成一團。不只撞倒了椅子，還弄翻了桌子，更撒了一深的酒。
　　最後也忘記是誰把我跟那名青年給架開，等我從多處的痛感中回過神時，已是酒保把我拽出店門口。
　　「這次的帳，我就先記著了。」恍惚之中，只見酒保體面的襯衫和背心被拉扯得衣衫不整；大概剛剛就他出面勸架的。
　　一個甩手，我就像包垃圾被丟在店門前的石磚路上，但酒保卻沒有馬上離去。站在店門口看著歪歪斜斜的我，他頓了頓，接著淡淡地開口：「這是忠告，酒是快樂的時候才喝的。藉酒消愁，只會愁更愁。」
　　語落的同時，酒吧的門也「碰」的一聲，關上。
　　茫然地在店前呆站著，直到嚐見口中的腥鏽味後，才低下頭緩緩地檢查起身上的傷勢。

　　「幹，好痛！看吧，哪來的守護精靈？幹，騙痟耶！」

　　石磚路上積著水，不知道是別人清洗留下的，還是下了一場我沒發現的雨；水面映著路燈，金光閃閃。
　　雖然幹了一架，但酒精帶來的神經麻痺和肢體不協調，並沒因此不見。人是有在前進，不過不是直線前進，每一步都歪七扭八、搖搖晃晃。才沒走幾步路，右腳就不知道是絆到石頭，還是絆到了自己左腳，或者別的東西，整個人就這樣往路上的積水摔去。
　　──今天到底是他馬的招誰惹誰啊！衰爆了！
　　看著近在眼前的水灘，反射動作地手一伸，努力想在身體撞擊地面以前阻擋住一些撞擊。可是當手穿過冰冷的水後，並沒有觸碰到堅硬的地磚，一昧的都只有水，無盡的水。

　　咦？欸──

　　為什麼？

　　好深！

　　我摔進這突如其來的水坑之中，而且深度還超乎想像。

　　救命啊！

　　救命啊──

　　任憑我怎麼划動四肢，就是無法從水裡脫困，回應我的，除了團團把我包圍的水，就只剩下沉，以及不斷逝去的氧氣和生命。

　　看吧，去你的守護精靈──

§

　　雖然隔著眼皮，但還是能感受到光線。
　　皺皺眉頭，動動身軀；從體下的觸感來判斷──我，正躺在柔軟如床鋪的東西之上。沉溺在這舒服的感覺之中，但沒幾秒後就想起失去意識前的經歷。

　　我，上天堂了？

　　急著睜開雙眼以確認，不料映入眼簾的卻是常出現在古裝劇或清宮劇中，掛著類似蚊帳布幕的皇族用床，此外天花板還閃著搖曳的燭光。

　　欸？所以，這代表我並沒有死去的意思囉？

　　「醒乎？汝這廝無禮之徒。」

　　還在茫然之中，這句話穿透了耳膜。
　　轉頭，一個敷著面膜，藍綠色髮絲，還長著一副小說中才有的精靈尖耳的女性，就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。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類似宋朝服飾的絲織品，透著淡淡的光澤。
　　雖然不知對方到底長得是圓是扁，這突如其來得不熟悉景象以及不知道是不是人類的生物，還是惹得我驚愕得想大叫；無奈，喉嚨像是被鎖住一般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
　　「莫慌，吾乃汝之守護精靈。」

　　什麼跟什麼啊？
　　再說，精靈還需要敷面膜嗎？

　　「汝之無禮，足以撐天矣。」砸砸嘴，那自稱精靈的人開始對我訓話。
　　「吾等雖貴為精靈，然生、老、病、死無異於汝等凡人。」舉起染著與髮色相同藍綠色指甲的手，緩緩撕下如同面具一般的面膜，露出一張二八年華秀麗的少女面孔。
　　揮揮手，她說：「罷了，論事。」

　　啥？論事？
　　是要論什麼事？
　　而且，一定要用種方式來溝通嗎？

　　彷彿有讀心術一般，眼前這個有著童顏，但不知實際年齡為何的精靈，深嘆一口氣，用一種無奈又同情的語氣開口：「少壯不努力，難辯吾言。」

　　「混蛋啊，現在大家開口閉口都是用白話文好嘛！」
　　終於可以發出聲音，太好了！舒暢──

　　「兇什麼！爾娘沒兇汝就已經很不錯了；而且，汝方才怒罵爾娘的帳都還沒算，現在到底是在兇什麼的！再說，一切根本就是汝自取的，憑什麼怪到吾身上來啊！汝說，到底是誰比較混蛋了！」

　　這樣連珠炮的罵法，老實說，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，而且是開罵的還是一位自稱精靈的人；這樣的畫面，任誰都會瞠目結舌。
　　或許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態，她用衣袖掩住了口鼻，低下頭深呼吸數次後，才又抬頭看著我。
　　「罷了，罷了，咱們來談正事吧。」
　　她將椅子往床舖又拉近些，而我也坐起身，腰和背部倚著床上的大枕頭及木製的床架。但不知道是不是倘太久，或是其他的緣故，一坐直身子就趕到一陣頭暈目眩。
　　「頭昏？誰叫汝飲那麼多杯酒。」
　　這傢伙講話一定要這麼討人厭嗎？
　　正想回嘴，但對方搶先一步。舉起左手，中指就這樣戳在我眉心中央，接著食指抵住拇指，用力一彈，藍綠色的指甲狠狠地打在我鼻樑上頭。
　　「善乎？」
　　「可以別再講文言文了嗎？怪奇怪的。」揉揉剛剛被彈的部位，腦袋竟然確實感到舒服、也清醒多了。
　　「難，習慣了。」砸砸嘴，她擺出一副「拒絕妥協」和「你拿我怎麼辦」的表情。
　　「比起那些，先處理更為重要之事。」說著，她板起臉孔，雙手環抱交錯在胸前，此外還翹起一條腿，滿是不爽地開口：

　　「向吾道歉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
　　「狐疑個什麼勁啊！道歉。」語氣比剛剛更為堅定。
　　「道什麼歉啊？」忍不住回嘴。
　　「為汝抹黑吾之事。」
　　「欸──妳根本沒有守護我，是妳要向我道歉吧！我的幸運值根本就是負的！」
　　「負的？」她挑挑眉，冰藍色的眸子射出寒光，令人不由得一顫。
　　「既然為負，汝且將歷年來對中之統一發票之獎金交出；至今止，五萬五千三百元整。此外，搶到之演唱會門票、限量聲優簽名板、限量Line貼圖、旅館招待券、年終獎金及獎品，一並繳回予吾。」
　　什、什麼？所以說，她現在的意思是──那些出現在我生活中的小確幸，實際上都是……
　　「且汝方遇之事，全拜汝己所賜；未鬧上警局，則拜我之功勞。」冰藍色的眸子冷漠地朝我的方向睨了睨。
　　確實，稍早在酒吧中喝醉酒還大鬧一場的事，酒保真的大可以保警處理；但是他卻選擇放了我一馬，除外還允許我賒帳。

　　這麼說來，那些隱藏在我們人生當中，雖然渺小卻值得開心的事情，才是他們這些守護精靈所關心的、操控的。
　　雖說這樣沒錯，也挺感激的。但是，未免也太小氣了一些吧！

　　「汝啊，似有誤於守護精靈。」白白眼，我的守護精靈突然站起身，快步但優雅地走到房間門口旁的五斗櫃前，拿起置在上頭的茶杯及茶壺，到了兩杯不知是茶還是開水的東西後，再踱步回到床畔。
　　「渴乎？」她一邊引用其中一杯，另一面將另一杯遞到我的面前。
　　雖然沒有感覺到口渴，但我還是收下茶杯。「謝謝。」
　　「汝啊，將吾等守護精靈誤以為是幸運之神，或為有求必應之魔鬼呢。」

　　啊？

　　「汝期望吾能無條件地供應，只要是汝之所望，吳必得予汝或替汝完成；然，此為守護之意義乎？」
　　舉杯又啜了一口水，她繼續說道：「守護，幫忙為是。」
　　「幫忙為是？」
　　「是，此乃汝人生，從善從惡，斷由汝信念定之；吾等無法干涉。若汝亟欲某事，吾則順水推舟；若汝隨便度日，吾亦隨之。事，有座與否，無善成與否。一切賴汝努力。」
　　茫然地聽著這番似懂非懂的道理。或許就是因為看到我露出這樣的表情，我的守護精靈將手中的水杯擱在床頭旁的小桌子上，身體往我的方向微微傾來，接著她右手肘抵著她翹著的大腿，手掌向上拖著瓜子臉的下巴，將剛剛的話用白話文再說一次。
　　「守護，真正的意義是『幫忙汝』。這是汝的人生，要從善還是向惡，全靠汝自己的信念來決定；吾等守護精靈是從來不去干涉的，也無法去干涉。如果汝汲汲營營在某件事物上，吾等就可能會順從汝的願望，幫忙順水推舟，使汝的願望達成；但相反的，如果汝自身對什麼都隨隨便便、漫無目的地過生活，吾等就隨著汝一齊隨便度日子。反正汝也無所求，未曾了解自己想要什麼。事情，只有想不想做，沒有好不好做。汝努力多少，就能擁有多少。」
　　「所以還是『一分耕耘，一分收穫』的概念囉？」
　　「當然。」她又戳了一下我的眉心。
　　「汝欲知何以解雇？」
　　沒想到自己的守護精靈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，先是傻了一下。不過，經過剛剛的一翻開導，也大概能略知一二。
　　「汝雖認真，但無企圖。」
　　果然如此。

　　叩‧叩‧鏘──

　　房間外頭想起疑似更鼓的聲響。
　　「時候不早，得遣汝返。」說著，她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裳，接著一手取走我手裡的水杯，然後把我壓回床上。
　　「等、等一下，我們還能見面嗎？」
　　「何以言？」看來她有些訝異。
　　「當然是為了讓妳刮目相看啊！」
　　「呵呵，驕者必敗。」都要離別了，依然如此毒舌。
　　「哼。」雖然一臉不服氣，但我還算是個懂禮貌的人，於是放低了姿態說：「還欠妳一句道歉，所以相見是必要的。」
　　這下換她愣了一下，但隨即就笑開懷了。
　　「善，告汝通關密碼和方式。」
　　瑰唇附在我的耳邊，悄聲喃喃了幾句後，彩著藍綠色指甲油的掌覆蓋在我臉上，掩住了視線。
　　「既無職，就追夢。」
　　黑暗中，就只聽到這麼一句話，接著就是失去意識。

§

　　醒來之後，人就身在潔白無瑕的醫院當中。據說是我離開酒吧沒多久，就醉倒在附近的道路上，被路過的善心人士送到醫院來的。不只如此，醫院的人員還告訴我，幫我叫救護車送醫的是一名染著藍綠色頭髮的高職女學生；不過我怎麼聽怎麼不相信是高職女學生，反而比較像我昨晚意外碰上的傢伙。
　　本來就只是醉倒而已，所以吊個點滴，簡單檢查一下後就出院了。出院後當然先去和被我大鬧一場的酒吧道歉和賠償，以及付清上次的酒錢。接下來就是找一份新的工作。
　　現在，我在一家咖啡廳工作，學習各種泡咖啡的技巧，和如何分辨出豆子的種類與優劣。為什會選擇去咖啡廳呢？因為這是我青春時期的夢想；當然也有兼職其他工作，不然會有點麻煩。
　　果真一切都像「她」所說的那樣，事情只有分想不想做，沒有好不好做。想做，只要學會技巧、擁有訣竅，自然而然就會好做；而且，守護精靈還會在意旁幫著你。

　　至於，之後我們還有沒有見面。
　　答案當然是──有的。因為我和她約定好的。
　　只要一切東西準備好之後，默唸她告訴我的通關密語（有時候我是用大喊的，然後就會被她訓一頓），我就會神祕地再次穿越道那間古色古香的房間裡，和我那位有智慧，而且還豆腐心刀子嘴的守護精靈會面。
　　而日後見面時，我都會送上一盒面膜給她，畢竟她是有真的保護我。

　　好啦，我要唸通關密碼了。
　　欸，什麼？
　　別開玩笑了，既然是通關密碼，怎麼可能會告訴你呢！

〈完〉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Clover　2015.07.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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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題三題，是每次和朋友談話時，忽然誕生的
很跳痛，但有趣XD

只是朋友三天後，還幾天後就寫完了，而我幾乎是拖上幾個月才寫完（土下座

精靈講的那番話啊，是參考PPT上某人問神時，神給的答覆
雖然我們常常會因為現實或其他因素，而不得已做出妥協和讓步
但人生是我們自己的，如果我們自己都不好好想、好好規劃，那麼憑什麼要別人幫著你呢？
而且，當你做出選擇後，就不要拿別人當藉口，因為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
就算後悔，成果也是你要自行吸收、負責

呃，這後繼好像有點沉重Orz

啊，偷偷爆料一下
這篇主角的守護精靈那一族啊，在小柯的其他系列有出現過唷
可以找找看或猜猜看: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