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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欸欸,你有聽說嗎?」
  「什麼啊?」
  「凶宅中最可怕的,就是人面宅。」

  聽著同事們吱吱喳喳談論著凶宅。我們幹這行的,難免也會談起這件事;不,應該說我們常常提及這被大眾視為禁忌的話題。畢竟大家都想接到這樣的case;業績是唯一能餵飽荷包跟肚皮的為指標,就像學生時代的成績單。

  「真的假的!好噁心喔──」
  「太可怕了!」
  當我正想加入她們的八卦話題,不料桌上的電話響了。
  「OO房屋,您好。」公式化地講出,但聽筒只傳出呼呼的呼吸聲。「……喂?你好。」
  「我有一間房子要出售……呼呼……可以幫忙嗎……呼呼……」呼吸聲濃厚。是生病了嗎?我不禁揣測;但這呼吸聲又十分空洞,彷彿是從一個充滿回音的寬敞且密閉空間傳出,非常詭譎。
  「當然可以。」
  「……呼……在民生路四段……」他慢慢道出房子的地址;若沒記錯,那兒是重劃區附近。怎麼這麼快就要有人要賣房子了?頓時腦中閃過一個不祥的理由,不過迅速被我排除。才沒有這麼衰呢!
  「好的,明天有空談談嗎?啊,真不好意思,還沒有請教先生貴姓。」
  「……呼呼……ㄖㄣˊ……」
  「呃──是任賢齊的任嗎?」
  「……」
  就姑且當就是吧。「任先生,吶──明天方便一起看看、談談嗎?」
  「……你先來,我……我晚點去……呼……鑰匙……信箱……」
  「啊?喔、喔好。」這是什麼奇怪的約法。「我明天大概……下午兩點半會過去,任先生您可以叫我小劉,然後這是我的電話09……」
  「呼……呼……嘟──嘟──」一吭不響地掛掉電話。雖然身為客人至上的服務頁,但在四下無人時後,也是會想發洩一下。憤恨地掛回話筒。
  「怎麼啦?」王小姐側頭問,看來八卦時間結束了。
  聳了聳肩,抬頭回答:「一個奇怪的客戶。」
  「嗯──」指頭像彈琴搬拍按著臉頰,她又說:「不要因為你是男人,就可以掉以輕心。」老實說,王小姐算是公司裡對我比較好的前輩;但被一個比自己還要嬌小的女子這樣叮嚀,難免挺彆扭的。「好啦,好啦!」揮揮手,將對方打發走。


  啊!
  一直到下班跨上自己的黑色GT125後,才想到:我忘了去打探最新的凶宅資訊了。」

§

  中午,吃完變相漲價的五十元便當後,在桌上趴了一會,也當作是小休息。最後再跟同事哈啦幾句後,便起身去與昨天的怪客戶見面。
  轉動油門,一路肉包鐵地經過數個紅綠燈,輾過咒罵過千萬次坑坑疤疤的柏油路,來到了政府規劃的重劃區。這邊的道路整理得如同筆直的棋盤線,方格中的土地雜生著高高的芒草和施工到一半的透天厝。
  「四十四號……四十四號……」呢喃著對方報出的地址;最後停在一間蓋在荒煙蔓草中的華美三層別墅。
  ──好漂亮喔。
  一邊將鑰匙左轉,熄火;腦中一邊跑出這樣的想法。依這樣看來,應該是能賣個好價錢;如果順利賣出去的話。
  將車停好,抱著既期待又興奮的心情,我走過用石板路舖成的小路,踏上階梯,並拉拉身上的服裝;意外地發現門板邊,沒有門鈴按鈕。只好舉起手,敲了敲灰白色的門。

  咚‧咚。

  愣了一下,我看了看自己的手,又看了看面前的門。一般常見的大門,敲起來不應該是這種聲音;好歹我也敲過上千片的門板。這樣清脆的聲響,比較像恐怖片中,骨頭互相碰撞的咚咚聲。
  雖打了個冷顫,但我還是專業地撫平自己的情緒;只是遲遲等不到人來應門。無聊之餘,開始對這環境東張西望,好尋覓些什麼可以錦上添花的題材,替這棟將售房子加分、抬高身價。眼珠來來回回轉了幾遍,最後注意到佇立在階梯旁的小小信箱;也終於想起──任先生把鑰匙留在信箱中,要我先進屋看看──這件事。
  轉身下樓,漫步到灰白色的信箱前,忍不住瞇眼細看;因為它的形狀,有著說不出的微妙感。雖說,外型像是我們常在外國片中看到的那種,半圓桶狀的直獨立信箱;可是怎麼看,都詭異。
  拉開信箱的蓋子;觸感不是鐵片的冰冷,反倒是滑冷得有如牙齒般的硬鈣物。取出鑰匙並在手中把玩,慢慢地折回門邊,攤手。突然間,那信箱讓我連想到:禱告時最常看見的手勢,兩掌合併、手指交扣。

  噹。

  鑰匙不知何時落到地上,一聲巨響。甩甩頭;我少自己嚇自己了!趕緊進屋吧。
  撿起並插入鑰孔,手一轉,金屬旋轉,喀嚓。
  鎖開了。


  下午的陽光從門外灑落,照亮空氣中飄浮的塵埃;嗅了嗅,整棟房子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;不是霉味,反倒像眷養動物的騷味。

  下意識地向牆上摸索而去,啪,一聲開亮了燈,也觸著了膚色的壁貼。縮了一下,我又攤掌平貼回去,細細地拂摸而過,觸感非常地柔軟細緻、非常地舒服好摸。接著,把注意力拉回房屋的擺設與規劃,右側是客廳,左方有通往二樓的階梯和廚房、餐廳,往前是個長廊,似乎還有著一、兩間斗室,大概是洗手間和儲藏間。

  見人,看人面;見屋,看客廳。
  這是大家都明瞭的道理,更何況身為房屋仲介的我呢?踱步來到方正的客廳;頂上是四葉吊扇和數顆如同眼球一般的燈泡。
  眼球?
  這是什麼形容詞?我今天到底是怎的了?老想些有的沒有的!大概是,不,一定是中午沒睡飽。沒錯,一定是這樣!彎下身,將身體陷入真皮沙發中。

  呼──舒服柔軟。扶手尾端甚至貼心地做了凹槽,完完全全能把手指嵌在其中,真符合人體工學;待會任先生來的時候,可以問問這沙發是去哪買的。真的好舒適啊!不過,傢俱都還沒撤走,怎麼就急著要賣房子呢?

  呼──呼──

  瞪大了眼,神經末端一震發麻。錯不了,是呼吸聲;雖然很細微,但我確實聽見了!

  呼──呼──

  下意識地從沙發上彈起,我開始東張西望;難道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?
  「任先生?」
  除了淺淺的、幾乎無生的呼吸聲外,一片寂靜。冷汗攀上了背脊,我反咬嘴唇,發白發疼也不在乎。那絕對不是我自己的呼吸聲。
  快步走離客廳,並將儲藏室、廁所、廚房的燈都打亮;然而一個人都沒有。

  呼──呼──

  平穩的呼吸聲再次刺激我的神經,緊握的掌心肉都包裹了指甲。「一定有人,一定有人,一定!」
  轉身,憤憤踏上往二樓的樓梯。

 

  二樓。
  暗紅色的地毯,柔軟;如吸飽水分的絨毛。手又滑過那細柔如膚色壁紙,啪‧啪‧啪‧啪,將整層樓的電燈通通打開;暈黃的光線從如同南瓜燈般的燈罩下微微流出。這是什麼惡趣味啊!

  呼──呼──
  呼……呼……

  除了平穩,呼吸聲似乎更明顯,且多層次。
  「誰?是誰?」摀起耳朵,但這呼吸聲穿牆透壁而來,不斷撞擊我的耳膜;然後一個踉蹌,我摔了個四腳朝天,臉貼著顆粒分明的暗紅潮濕絨毛地毯,眼角開始匯聚水氣。

  ──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是我……為什麼是我遇上這種事……

  掙扎地爬起,我狼狽地靠著樓梯扶手,反覆用雙手搓抹臉頰,試圖讓自己冷靜。

  呼呼──呼──
  ……呼……
  呼──呼── 

  源源不絕的呼吸聲充斥在空氣的每個分子裡,彷彿是整棟屋子在喘息、呼吸。
  「不可能……一定有人……一定……」手往後一揮,馬上打著腰際旁的扶手。

  對!還有三樓!人一定是在三樓!

  彷彿是看見那閃亮的蜘蛛之絲;轉身,我三步併作兩步爬上階梯。

 

  三樓,只有兩個房間,四片門板。

  呼──呼──呼──
  ……呼……呼……
  呼呼──呼──

  呼吸聲依舊,但明顯變得更清晰、更大聲。錯不了的。人一定在這裡。
  「任先生,任先生,您在對吧!」我敲了敲其中一間的房門,沒人前來回應;找好換我推門進去。那是個堆滿雜物的昏暗閣樓,除了濃濃的霉味,還有腐味。
  轉身,我退出來並面向另一扇門,整棟屋子最後一間未被打開的房間。手推了推門板,反鎖著;於是我開始拍敲門板。

  「任先生,您在裡面對不對!任先生,不要躲了!我們好好談吧,好不好?」瘋狂地拍打著,而我的身體幾乎是整個貼壓在上面。

  「任先生!」一掌落下。
  門,突然,打開。
  一個重心不穩,便撲倒在地,而門身後的瞬間闔上。


  揉著撞疼的膝蓋,忍痛爬起,瞳孔漸漸也習慣房內的幽暗;唯一光源是身邊木桌上的燭火。

  神明桌。這裏是任家的神明廳。
  「任、任先生?」左顧右盼,仍無法在近乎黑暗的房間裡,搜尋到疑似人形的影子。
  『在這呢……』重疊各種音頻、語氣的聲音響起,我抬頭往神明桌上,看去。

  「啊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」

  身上每個細胞都恐懼地大叫、哀嚎。
  什麼神明廳!燭火後面的牆上,一張巨大的臉。不,不是一張,是數張臉皮──不分男女老少──拼湊成巨大的人面。

  『怎麼了?小劉……』

  下意識地轉身,瘋狂地在牆上摸索、拍打著。門呢?剛剛的門呢!
  『急什麼……』驀地,我眼前的牆上也慢慢地浮出巨大的臉皮拼湊臉。
  「不要──」轉身極力尋找其他可以逃脫的可能,然而四面的牆壁都浮出一張張不同的人臉。

  『來吧……選一個喜歡的位置吧……』

 

  ──聽說,人面宅是用人拼裝出來的。
  ──嗯,我還聽說,房子裡還有一間堆放剩下未使用屍骸的房間。

  突然耳邊響起女孩們的八卦,腦海中自動閃過發著腐味的閣樓……
  那裡面是,
  正在腐壞的,

  屍體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《完》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Clover 2012.10.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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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,終於完成了!
人生第一篇,恐怖小說。


自爆一下人面宅的構造與材料,也看你有沒有猜出來

門→大腿骨
信箱→手骨
壁貼→皮膚
吊扇葉→手臂
燈泡→眼珠
沙發→無頭人身(扶手尾的凹其實就是死人的指縫)
二樓地毯→舌頭
燈罩→頭顱


好啦,其實「人面宅」的誕生呢
是我和同學再討論一個外系的學長

同學:「明明是個宅,為什麼人面如此的廣?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,陽光宅男?」
我:「學掌長得一點也不陽光啊 =A=」
同學:「人面很廣的宅,所以是叫『人面宅』!」
我:「好噁心喔!聽起來像什麼人面犬之類的東西!」

這就是一切的開端
故,人面宅其實是──人面很廣的阿宅,這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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