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enter of Words

（一）

　　「嗯哼哼──答啦──」
　　哼著歌，金髮少女懷著喜悅的心情，雙手端著淡藍色的瓷盤，踏著似舞步的腳步，轉個彎走進明亮的房間。

　　方長的木桌上，平順地鋪著暗紅色的絨質桌巾，上面已擺放了一盤麵包、兩碗濃湯、兩副餐具跟精細燭臺。少女將手中的瓷盤輕輕放在桌上，盤內是香氣四溢、令人垂涎的肉排，此外還用青花菜和馬鈴薯泥精心地點綴著。接著又像蝴蝶般翻飛舞出房間，端另一盤的肉排。
　　稍稍地調整好餐具，使畫面更加整齊、完美；接著掏出小巧的火柴盒，細捏著火柴，輕輕在盒緣，劃過，跳動的火光乍現。少女小心翼翼地替燭台的米色蠟燭，點燃；一點、兩點、三點，小小的燭光如誤入房中的螢火蟲。甩掉細窄火柴，火光順間又劃成了一縷青煙，飄散；少女順手為給自己添了杯香醇的葡萄酒。舉杯，凝視那深色的液體後，將杯緣湊至唇邊，輕輕啜飲著；心中雀躍地期待那人的到來。英俊但皮膚略嫌蒼白的溫柔少年。

　　叩‧叩‧叩。
　　門板傳來聲響，裙襬漂亮地迴旋。

　　誰來晚餐？

（二）

　　男子焦躁地在木製地板上來回踱步，使得木條發出「嘎嘎──嘎嘎──」瀕臨斷裂的痛苦聲響。視線屢屢不自覺地飄向窗外──隔壁金髮少女的住屋處。

　　是，這樣太多管閒事，太過失禮，也太不符合這兒的風俗民情。但是，他真的能坐視不管嗎？要是那斗篷下的不是人類，而是魔鬼！全村的人，不就全數遭殃陪葬了嗎？
　　可是、可是，這樣真的好嗎？說不定，不是自己想得那樣。但是、但是，還有什麼能解釋，解釋那一天他所看到的！只有那種的邪惡，才會有著那樣令人畏懼的存在啊！
　　對，絕對是自己想的那樣！他沒有錯。他不能拿整個村子做賭注，不能！也不行！絕對是不被容許的！就算現在的這個舉動，十分地不符合這村莊的個性，但為了安全，為了一切，還是得這樣一意孤行。

　　男子推開門板，往教堂的方向快步而去。
　　他怎麼也忘不了──那反射月光的冷森白亮──是那樣的叫人驚心動魄。

　　達‧達‧達。
　　腳步飛快地看不清影子，只見地面上的枯葉，紛飛，墜落。

　　誰來晚餐？

（三）

　　「請說。」神父輕輕拉開懺悔室，與眼睛等高小窗口的薄薄木板。
　　「神父，請赦免我，我有罪。」
　　「嗯？」
　　「我窺視隔壁少女和她的情郎約會；但，我不是有意窺看。那名少年每隔兩到三個星期就會來，接著他們會一起共度晚餐；這聽起來很平常，我知道。只是、只是有件事讓我非常在意，而、而這件事，我、我也非說不可。」對方停頓，似乎是努力嚥下一口口水。

　　「那少年……的犬齒……十分地發達……」彷彿受到什麼驚嚇似的，對方聲音突然顫抖不已，呼吸也跟著紊亂。

　　「抱歉？」神父輕咳一聲。
　　「神父，那少年的犬齒很發達，很尖銳！就像狼群的一般！」拉高了音量也拉高了音頻，對方甚至激動地將身軀趴貼在懺悔室的隔間木板上。這樣突然暴動拉近的距離，讓神父有種錯覺──他似乎能聽到對方汗水浸濕木板的聲音，但是。
　　「不要緊的，上帝只不過是給他一副發達的犬齒。」輕笑著，似乎想用自己散發出的氣息，趕走對方的不安。畢竟牙齒的形狀，並不是什麼非常嚴重的大事。
　　「不、不、不！神父，你聽我說。」急促的呼吸聲壓抑了原先的崩潰，隔板另一端的語調瞬間轉變成懇求。「那孩子、那孩子不只是有尖銳的犬齒，他的膚色蒼白地如鬼魅，唇卻又鮮紅如血！您知道我的意思，您知道我的意思吧……」

　　蒼白的膚色，鮮紅的唇澤，如狼群般森白的犬齒。有什麼是不能確定的？這樣的描述，只有那種的可能──
　　至此，一股不祥之感忽然攀上了神父的背脊，冷汗就像初融的高山積雪，下滑，滲進了黑色的長袍。他快步繞出懺悔室，毫不猶豫打開隔壁的門，彷彿對方的隱私是多微不足道。
　　「快！快帶我去確認！」啞聲地催促，一手緊按壓腰際袋中的突起物。

　　蹦！
　　教堂的大門彈開；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奔跑，月光灑在後者手中緊握著的，十字架。

　　請救贖，幫助我們。敬愛的天父，阿門。

　　誰來晚餐？

（四）

　　深藍色的絨質斗篷下，少年一張俊秀脫俗的美顏；星光般的金髮，高挺端正的鼻樑，淺色迷人的瞳仁，白皙冰晶的膚色，還有玫瑰色的薄唇。
　　拉拉衣領，將領口由紅絲帶繫成的結，調正。此時他的心情愉悅無比，好比農夫看到豐碩的收穫；因為──待會就能見到長相甜美可口的佳人。而她身上的乳香總是一再一再的誘惑著他，好想撥撥她的秀髮，好想緊緊把她圈在自己的胸膛之中，好想把貪婪埋在她白皙的頸窩，親吻，啃咬。

　　少年踏上了小橋，接著輕手輕腳地走進村莊。笑容在他的臉上加深，再加深，最後咧出了一道弧線；尖銳的齒，在紅潤唇瓣的襯托下，更加的顯目。
　　繞過堆放牧草的牛車，少年來到了熟悉木屋門口；隱約中還能聽到屋裡隱隱傳出的哼歌聲。
　　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；一樣的雀躍，也一樣的期待。

　　撥撥頭髮，帶著微笑舉起手，握拳。
　　叩‧叩‧叩。

　　誰來晚餐？

（五）

　　「啊啊──又是一桌的美食。」少年眼底有著滿滿的笑意。「能娶到妳的人，真的很幸運呢！」
　　「討厭！」嘴上雖然這樣說著，但少女臉上盡是褪不去的緋紅。
　　少年將斗篷掛在牆上，那頭金髮就如少女的一樣閃耀動人，兩人站在一塊彷彿兩朵燦爛盛開的大朵向日葵。聽到對方似真似非的抱怨，他寵溺地將她拉到回懷中，鼻尖貼近頭頂吸取所有的髮香。
　　「……怎麼突然？」語氣驚訝但沒有掙扎，只是任由對方抱著。
　　「因為，很久沒見面了呀。」高挺的鼻子順著髮絲下移，來到少女的纖白的頸窩。「好香──」

　　碰！

　　一聲巨響從房門外傳來；兩人還來不及反應，就聽到沙啞的嗓音大喊：「放開她！你這妖魔！」
　　少女精心安排的餐廳，此時闖進了兩個不速之客──是德高望重的神父和隔壁木屋的男屋主。
　　男人一個箭步，卡進這對愛侶之間的縫隙；大掌一出，馬上將少年推開，並把少女護在自己的身後。神父逼近倒地的少年，舉起手中一直握著的十字架，僵硬的指節扣著這象徵神聖的護身符，壓近。只見少年驚恐地抱住頭並向後退縮，彷彿眼前的存在著傷害性十足的東西。
　　最後，少年的背部撞擊到了牆壁──他已無路可退了！神父見狀便覺得機不可失。阿門，感謝上帝的幫忙！他一定會好好守護整個村子的安危。
　　手臂一打直，毫不猶豫地將十字架直接按貼到，少年擋在前面的手臂，閉眼並大聲唸誦經文。

　　意外地，神父沒聽到少年發出預期中的淒慘叫聲，傳進耳裡的反而是被檔在後方，少女困惑的提問聲音：「神、神父，這事怎麼一回事？」
　　「這個男孩，是吸血鬼。」神父回頭的同時，加重手往下按壓的力道。
　　「吸、吸血鬼？」少女先是困惑地重複一遍，緊接著房內竟爆開了不可思議的笑聲──被擋在男人身後的少女和抱頭倒地的少年，兩人換下原先慌張與不解的表情，取而代之的大笑不已。而神父跟鄰居被眼前的景象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且一頭霧水。

　　「哈哈──真是的，我還以為我做錯了什麼。嚇死我了──哈哈──」少年一邊哈哈大笑，一邊移開護住頭的右手。
　　「呵呵──喬伊，你說看看，這是第幾次了？」少女笑著將手遞給了少年，出力將他拉起；然後兩人拍拍衣服，轉身面向神父以及她的鄰居，開始解釋：「這為是我的表哥，喬伊。在森林另一頭的伍茲罕當傳令兵，每隔兩、三個星期就會休假一次；也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，他就會走過森林來找我。而且──」少女深吸一口，努力不要讓自己再發笑。「他不是吸血鬼。」
　　「可是……尖牙，對！那對尖銳的犬齒要怎、怎麼解釋？」鄰居對腦海中存檔的畫面，心有餘悸。
　　「那個啊，那是家族遺傳。」少女跟少年並肩站在一起，同時咧開雙唇綻放笑容；確實，兩人都有著比一般人還要發達的犬齒。不過，少女的尖牙比少年短了些。
　　「咳──那我們進來，你們……」
　　「久違的兄妹擁抱。」
　　「那──真的是，非常地，不好意思……」鄰居搔搔頭，尷尬地低下頭。
　　「沒關係，沒關係，這常有的事。不介意的話，就一起用餐吧。」兩對尖銳的犬齒閃動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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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大家會覺得這篇的開頭十分眼熟

嗯，之前有篇短文就是這樣寫的
因為覺得很好玩，所以就拿來寫成小說了XDD

希望喜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