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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你曾聽說過嗎?

  惡夢,是可以出售的。

§

  「梁羽傑!」

  我的名字伴隨著疼痛降臨,緊接著是鬨堂大笑。
  摀著被打的頭,我從桌面爬起;一睜眼便是老師怒氣沖沖的臉。
  「上課睡覺,很厲害嘛──上去解著一題!」
  看著黑板上的數學題,再看看教室的氣氛,不管怎麼樣,現在的我只能硬著頭皮上臺。
  幸好,在我失去意識之前有好好認真聽課一下,所以勉勉強強把題目中那該死的畫斜線的面積,給成功算了出來。
  「如果是身體不舒服,可以先和老師說一聲。」大概是因為我有解出答案,老師並沒有一開始那麼生氣。「要去洗把臉,還是要去保健室?」
  「呃,洗……洗臉。」懷著尷尬,我急忙出教室。

  下課鐘已響,然而老師也不知是在依依不捨什麼似地,非得要把課本這一頁的題目都一一解出才肯下課。就在老師後腳一踏離教室門口,我的抱怨立即脫口而出。
  「你們真的很不夠義氣耶,幹嘛不先叫我起來?」邊說邊搭配上一根不爽的手指。「也不想想平常作業誰罩你們的。」
  「拜託,我們有好不好!誰叫你睡那麼熟的。」回話的是吳家昇,他坐在我的正後方。
  「對啊!喔──昨天晚上在弄什麼弄到睡眠不足啊?」現在說話且臉上掛著討打笑容的是張明豪,他坐在吳家昇的左手邊。像剛剛這種欠揍的垃圾話,他最擅長了。

  我們是彰化鹿港某處的可憐國二生。為什麼說可憐呢?因為這學期結束後,迎接我們的就是充滿各種課業輔導與模擬考的國三生活,不僅可能要多上第九節課,或是被要求參加晚自習,甚至連週末都需要到校接受特別的複習課程。雖然學校都說是自由參加,但實際上卻是聯合家長各種「強烈建議」或「強力希望」我們這樣做,盼望靠這種高密度填鴨、灌輸的考前衝刺,能將黑馬養成,替學校取得更亮眼的榜單。然而站在我這個考生的角度來說,非常想告訴他們:適當的休息,才真正對學習有幫助。

  「還能做什麼?掰週記內容啊!每週都過得差不多,是有啥好寫的。」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為什麼今天會特別睏。
  「真的嗎?」張明豪鍥而不捨地展現他的白目能力。
  「誰跟你一樣下流啊!」正當我回嘴的同時,上課鈴也響了。「都你們啦!尤其是你這個廢話人,害我來不及去廁所了啦!」
  「說不定憋尿就不會那麼想睡覺了。」
  「最好是!」吵鬧中,我們準備下一堂課的到來。

 

  今天又在了無新意的教學與放學鐘聲裡度過,慶幸的是,國中不像國小那樣,需要集合降旗後才能離校,不然我們寶貴的年少青春,又得浪費在不知為何而存在的儀式上。
  詳細對照聯絡簿和小黑板上抄寫的內容,並把考卷和要複習的課本收進側背的書包中。
  「欸,你今天的精神真的很差耶。」吳家昇跟著我的腳步出了教室,踏上走廊,向右拐進往一樓的樓梯。
  「對啊,明明就沒有多晚睡,也不知道在累些什麼的。」扭扭頭以舒緩因聽了一天課而僵硬的肩頸。
  「好啦,不管是怎樣,先去打個網咖如何?」張明豪提議。
  雖然明知道還有作業與該準備的考試,但就是無法戰勝玩心;再說,這個學期過完,可是要累上一年耶!
  達成共識後,我們偏離回家的正道,彎進一旁的小巷子裡。就在此時,我瞥見巷子口旁的電線桿上貼著一張類似符咒的東西,然而黃色的紙條上,朱紅的毛筆字跡卻是寫著──

  「惡夢出售?」

  我語帶困惑地唸了出來。
  ──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啊?賣惡夢嗎?

  正當我想靠近研究之際,巷子裡傳來叫喚我名字的聲音。
  「這就來了!」我側身朝他們回喊道,接著將視線從已進入巷子中的兩身上,拉回到巷口的紙條,然而,電線桿上,什麼都沒有。
  「奇怪?是我眼花了嗎?」眨眨眼,電線桿上著實空無一物。
  「梁羽傑──」
  「來了啦!」抬起腳往巷內奔去,一陣冷風也從後方跟了上來。

§

 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。
  ──這裡是哪裡?我為什麼會在這裡?
 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,身後突然傳來聲響。低沉,聽不出是男是女,以及發言者的年齡。只聽得見那人用沙啞的嗓子緩緩開口。

  「就……是……你……嗎……」

  ──我?我怎麼了嗎?
  下意識地轉過頭,並往聲音的來源看去。那裡一團看似人形的黑霧,最外圍散著詭異但模糊、薄弱的青光,而在應是眼睛的位置,則閃著血紅的亮光。
  「就……是……你……嗎……」
  「什、什麼?」
  別說起雞皮疙瘩,我都覺得我這身的疙瘩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!然而那個人並沒有回答我,只是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,且朝我靠近。
  看著那不知明的傢伙向著我縮短彼此的距離,當然想拔腿就跑,但就是不知為何,我的身體像是被封印住似地無法動彈,腳底與地面更像是被用強力膠緊密相黏,只能帶著渾身的驚恐定格在原地,看著那雙詭譎的血紅雙眼愈靠愈近,聽著那斷斷續續又嘶啞的語句,愈來愈包圍自己。
  突然那人伸出像手又像爪子的上肢,直接了當地衝著我的脖子來。
  「住、住手!」
  大叫的同時,床頭的鬧鐘也跟著大叫。
  伴隨劇烈跳動的心臟,我眨了眨眼,而映入眼簾的是自家房間的天花板。
  「惡夢嗎……」我喃喃自語道。

 

  一連好幾晚,我都夢到相同的惡夢。不過,認真說起來,也不算完全相同的夢,因為那人每晚都離我愈來愈近。

  「氣色很差喔,怎麼了?」吳家昇下課時間和我前面的同學借了座位,他反跨過椅子和我面對面,並仿照我的姿勢趴在我的課桌上。
  「就……一直一直一直……做惡夢……」哈欠連連地回話。
  「一直做惡夢?壓力這麼大喔。」五個拳頭的距離,他墨色的瞳有些訝異。
  「我也不知道……」又是一個大大的哈欠。「每天,真的是每天……我都夢到在一個烏漆抹黑的地方,一個黑色人影不斷地向我逼近。」
  「都黑的,你怎麼知道是人啊?」張明豪不知何時也加入聽者的行列,但發言依舊討打。
  「反正我就知道是人……他的眼睛還發著紅光……」回想起來,還覺得寒毛直豎,後頸上的雞皮疙瘩一一浮出。「而且他還會講人話,會講人話就是人了吧!」
  「他會講話喔?」
  看著完全不知道張明豪在興奮什麼,白了白眼,我忍下另個哈欠,說:「每次夢裡,他不只用那雙紅眼睛直盯著我,還會一直問:『就是你嗎?』」
  「啊,好噁心!」聽到這邊張明豪才彷彿看到什麼不堪入目似地退開,然後轉移話題:「別說這個了啦!下一堂家政課要考哪一科?歷史?還物理?」

§

  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。夢中那團如黑霧般的人影持續不斷每日糾纏著我,持續每日不斷向我逼近。縱使每一天都會夢到這樣相同的情境,但只要被那雙發著詭譎紅光的眼瞅著,聽到那像跳針或壞掉唱盤一樣重複著空洞的「就是你嗎」,還是不由得發毛與冷汗涔涔。
  「不、不,等一下!你、你認錯人啦!我不認識你,不認識你!」就算我不斷這樣表示,那傢伙就是充耳不聞,仍就朝我步步逼近。
  就在今夜,那黑色霧狀人影碰到我了。
  似爪一般的手,抓住我的脖子,用力地緊緊掐著。
  「住……啊……」喉嚨仿若是被用鉗子夾住,使生因無法發出,更阻絕氧氣的輸送。
  ──好痛苦……好難受……好難受……呼吸……讓我呼吸!

  驀地,原本像被無形繩索綑綁而無法動彈的身軀,竟突然可以行動了!
  恢復能自然使用的手腳立即做出反抗,我使勁地掙扎,拚命地揮舞雙臂。出乎意料地,我居然將那傢伙推開!
  黑霧人影踉蹌退了幾步,此時他發出的聲音不再是那句循環不斷的「就是你嗎?」取而代之的是人憤怒時的低吼,又像是野獸咆哮的聲響。
  見那傢伙再次朝我逼近,雙腿在接收到大腦下達指令之前,就已自動自發地抬起。於是,我開始在惡夢的無盡黑暗中不停奔跑,被那不知明且嘶吼著的黑影追趕,直到我的鬧鐘把我喚醒。

 

  「你怎麼愈來愈累的感覺?」又借我前面同學的座位,吳家昇跟上次一樣趴在我的課桌上看著我。
  「對啊,你還在做那個惡夢嗎?」難得從張明豪的嘴中聽到正經話。
  認真想想,我持續夢到這個惡夢也長達一個多禮拜,快半個月。我不但沒有擺脫,反而夢境的劇情越拉越長,甚至還被那傢伙捉住!
  「是啊……而且跟你們說……我還被那個黑影抓到……」又無法克制打哈欠的衝動,我一邊張開嘴,一邊把臉埋進胳膊中,不過這姿勢也令我想趴下休息。反正現在是下課時間,不如就趁這短短的幾分鐘小憩一下。
  「那傢伙?」
  「就是每天都出現在……哈嗯……我夢裡,那個人形黑霧……哈嗯……一直問:『就是你嗎』的那傢伙……」已經想睡到一張口就打哈欠的程度。
  「你被他抓到了!」張明豪驚呼。
  「嗯啊……他一直都企圖要捉我,但是……哈嗯……只是之前他還沒有碰到我……我就先醒了。不過,昨天……哈嗯……昨天就被他抓到了……」
  「有怎麼樣嗎?」換成吳家昇問話。
  我扭動一下身子,試圖找尋出最舒適的姿勢。「他掐住我的脖子……然後我就奮力掙脫,逃跑……哈嗯……接著他就追著我跑……」
  「你幹嘛不先跑啊?」雖然看不到張明豪的表情,但從語氣就知道他現在一定一臉囧様。
  「之前不能動啊!在他碰倒我之前……哈嗯……我都動不了。欸,可以讓我睡一下嗎?拜託……」
  大概看我是真的很累,他們倆不約而同乖乖閉上嘴不問話。

 

  就這樣,那惡夢仍持續不斷地糾纏著我,然而與過往不同的是──自從那日被掐住脖子後,惡夢的開頭不再是在黑暗中等待那黑霧人影向我逼近,改成從他襲擊我的那一刻夢起。因此,接下來的每一天,我都夢到被揪住,被那雙黝黑的狠狠地掐握我的脖子;在生存本能的趨使下,我只能掙扎、逃脫。日復一日,夜過一夜,我都會被奪去呼吸,再搶回呼吸,聽著嘶吼聲狂奔,直到夢醒。
  所以我根本沒有一晚是真正有休息到的,反而是一覺醒來更加地疲憊。拜這些有名無實的睡眠,以及有如壞掉膠卷般不斷循環的夢魘所賜,我現在被許多老師列入時常在課堂中打瞌睡的問題學生。
  「梁羽傑,你最近晚上都在做些什麼?」班導師坐在辦公室的旋轉椅上,舉手推了推他鼻梁上那副酷似某個男歌手的方框眼鏡,鏡片後變得銳利的眼神微仰視地看著我。「最近有很多老師都跟我反應你上課睡覺的事,你明明以前上課都很認真的,怎麼啦?」
  我也想上課保持清醒啊!但每天每天都做那樣有如《屍速列車》被追殺般的惡夢,有睡也等於沒睡。
  見我沒有回答,老師皺了皺眉,又開口:「你昨天幾點睡?」
  「大概十一點左右。」只是,現在幾點睡,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差別,因為一整晚都是被追著跑直到鬧鐘敲響。
  「十一點左右啊……」搓搓下巴,又推了推眼鏡,老師有些無奈地說:「接下來你也是考生了,讀書、作息等時間分配,自己要做好規劃,沒必要的話,就儘量早點睡。」
  也不知道能和老師多說些什麼,我只能回答:「知道了。」

§

  再次推開眼前漆黑的人,重獲自由的頸子還發疼著,但沒有什麼能比氧氣順利進入肺部更令人感動。但我沒有時間可以好好慶祝這一刻,趕緊趁黑影踉蹌退後的空檔,轉身拔退就跑。
  奇怪的是,今天的夢境不同於過往那樣單純地在黑暗中奔逃的惡夢。在一片令人心驚的魆黑中,我的雙腳不知絆著了什麼,整個人狠狠向前摔去。
  「樓、樓梯?」雖然看不清眼前有什麼,然而身體承受的痛與撞擊,還有前仆時所感受到的形狀,在在都準確地告訴我:讓我摔個狗吃屎的,是樓梯。果然,還是不能太依賴視覺。
  ──為什麼?為什麼會有樓梯?明明之前都沒有的啊!
  然則在這樣的情況下,實在是沒有什麼時間去質疑這夢為什麼突然多了樓梯,畢竟後面那隻魑魅魍魎依舊陰魂不散地追過來。
  顧不了那麼多,我連滾帶爬地往樓梯上移動,而身後的聲音也不再是單純的嘶吼。此時竄進耳裡撞擊耳膜的是,語調冷得有如刺骨寒風,甚至還參有一股怨氣在其中的發言。
  「不會放過你……不會放過你的……不會放過……」

 

  「欸,你的惡夢還沒有停止喔!」不知是因為升學壓力,還是我一臉憔悴的緣故,張明豪今天顯得成熟許多。
  「對啊……」如果現在有面鏡子擺在眼前,一定會映出我兩眼惺忪,眼白卻布滿血絲;黑眼圈就像數年前流行的煙燻妝,顯目地印在眼袋上。
  趴著橫看張明豪扳算自己的指頭,接著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,激動說道:「天啊!你已經連續做惡夢一個半月!」
  「才一個半月嗎?我還以為有三個月了……」我把頭再次埋入臂彎中,打算小憩片刻。
  「欸,你跌倒喔?」忽然間,吳家昇沒頭沒尾地開口。
  「什麼?」
  他抓住我的左手。「這裡,瘀青了。」
  我撐起身,一邊轉動手,一邊讓目光順著吳家昇話語中方向前進,確實看到一個瘀青。不過,我一點都沒有在何時何地碰傷或是撞到的記憶。
  「不知道……」既然想不起來,就別想了。我再次趴下並陷入下課休息短暫幾分鐘的昏睡。

  從那一天起,我在惡夢中的逃脫愈來愈不順利、愈來愈狼狽,而身上也無端出現許多的瘀青、抓痕和痠痛的跡象。
  「阿傑,你要不要去拜拜?」吳家昇趁著體育課大家慢跑操場兩圈暖身的時候,對我說道。
  「啊?我平常都有拜啊!」每逢初一、十五,總會被父母要求一起去土地公廟拜拜。
  「不是啦,我的意思是去廟裡給人收驚、去霉運或晦氣。我知道你不太相信這類的事,但你這狀況太不尋常了。」吳家昇厚厚的鏡片後面是擔心的眼神。
  吳家昇的家就在社區信仰中心的廟旁,而他的祖父、爸媽也時常在空閒的時候到廟裡幫忙,祖父甚至是廟中大家相爭詢問籤詩內容的熱門人物。耳濡目染之下,吳家昇和他的手足雖稱不上迷信,不過提到有關於鬼神的時候,總比我或是張明豪更加嚴肅和敬畏;對於中邪或是「被跟」之事,自然也比我們倆更為相信。
  「連續兩個月都做一樣的惡夢。」
  「也沒有到完全一樣。」
  「基本上就是那個黑影想抓住你,不是嗎?」他臉色一沉。「我覺得你被什麼東西纏上了。」
  吳家昇的表情和話語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。

  放學時,吳家昇從後面拉住我,並開口:「你今天要補習對吧,明後天哪天有空?」
  對上我不解的眼神,他把話接了下去:「到廟裡來啊!我要先廟裡的人說一聲,不然排隊要排很久。」
  「不用那麼麻煩啦!」
  「不行,你的情況已非同小可了。」說著,吳家昇從書包背帶上解下一個類似錦囊的東西,交給我。「這護身符先借你,晚上戴著睡。」
  「戴著?」
  「對,你戴在脖子上、手上都可以。還有,快點確認時間。」

  當天晚上,我半信半疑地照著吳家昇的指示,將護身符掛在脖子上,就寢。
 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!
  夢中的那傢伙──黑霧般的人影──沒有掐住我的脖子。雖然他屢次將手伸向我,但就是無法碰觸到我的脖子,彷彿我的胸前有金鐘罩鐵布衫似地。
  夢的劇情回歸到最初兩人對峙的情況,我不需要奔跑逃竄。然而,就在我要醒來之前,那傢伙惱羞成怒般地用力捉住我的手腕,怒斥:「不可原諒!不可原諒!不可原諒!」

  夢醒到了學校之後,吳家昇立刻向我走來,早安之類的招呼直接免了,他直接切入重點:「你昨天有戴著睡嗎?」
  「有啊!跟你說,你那護身符真有效,我昨晚沒有被傢伙掐脖子,也有沒被追著跑!」
  「果然是這樣,你真的被什麼東西纏上了。」聽到我昨晚沒有被攻擊,吳家昇先是鬆了一口氣,但隨後馬上用嚴肅的態度下了這個結論。「你有做什麼冒犯好兄弟的事嗎?」
  「我都跟你們一起上下學,是還能做什麼?」一邊回話,一邊將他的護身符交還回去。「那個,我有聽說:護身符不要離開主人身邊會比較好。昨天謝謝你啦!」
  「嗯,是那樣的說法,畢竟神明是因為你有所求……你的手腕怎麼了?」
  「手腕?」我有些困惑地看向我伸出的左手手腕,上面有著五爪的黑青指印痕。這個地方,就是睡醒前惡夢中鬼魅抓住的地方。
  意識到這指印所代表意義,我不由得冷汗涔涔。
  「阿傑?」或許是看我慘白著一張臉,吳家昇很快就推出關於這令人悚然指痕的由來。「不會吧……不行,你今天放學就來廟裡。」
  事情都發生到這步田地,我也不太敢繼續鐵齒下去,立刻答應。

  成為考生的生活,就是有大大小小、各式各樣的考試,就算碰上一星期唯三日的升旗與朝會,擔心我們未來前途的師長們,仍舊替我們準備一張A5大小的測驗卷。
  由於手腕上的瘀黑爪痕時不時就會映入眼簾,使得我無法專心在生物小考上,腦袋鬧哄哄地胡亂運攪著,沒有一件事是能思考,或者被思考。眼愕愕地盯著課桌,直到校園鐘聲響起。
  七點四十分的鐘聲敲響,催促的學生到走廊上排隊,整好隊伍就前往被校舍包圍的內超場集合,參加升旗典禮和朝會。
  「阿傑,你有印象你開始做惡夢那天有發生什麼事嗎?」一邊遵照班長的指示排隊,吳家昇一邊小聲地問我。順帶一提,我們班的教室在這棟校舍四樓的最側邊。
  「呃……我想一下。」兩個多月前的事情,還真是記憶大考驗,而且我這六十幾天沒有一天有睡好,腦袋缺少足夠的休息,記憶力下降了不少。
  「或者有麼有什麼奇怪的事,或是你無法理解的事。」吳家昇協助似地在一旁提點。此時,靠近樓梯口的班級開始移動。
  「奇怪的事啊……」
  「對,奇怪的事。」前面的隊伍停了下來,大概在禮讓其他班級先通過。
  驀地,在我混沌不堪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記憶,一個關於電線桿以及消失的怪異字條。
  「我想起來了。」
  「什麼?」前面的人開始移動,我們跟著往前,經過隔壁班級的教室後門。
  「那天,我在電線桿上看到一張字條,或者符咒來著的東西。上面寫著『惡夢出售』、『惡夢買賣』,還是『惡夢出賣』,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要把惡夢賣掉的句子。」
  在我滔滔講了一串話之後,才注意到吳家昇沉默不語,此外臉色還非常得難看,就像看到什麼令他厭惡的東西似地。
  「家昇?」
  「然後呢?」
  「啊?」
  「你看到那張字條,然後呢?」隨著隊伍的前行,我們離通往一樓的樓梯愈來愈近。
  「然後……我有些忘記了。那字條後來好像就不見了,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,哈哈。」無論我怎麼努力回想,但那天的記憶就像被籠罩上毛玻璃般,模模糊糊。又加上吳家昇的反應,讓我非常不安,只能用乾笑來緩和及掩飾。
  「不見了!」鏡片後面方,吳家昇的墨色瞳孔,倏地收縮。「你有沒有唸上面的文字?唸那四個字?」
  看他驚慌的模樣,一股寒意爬上背脊,我也跟著惶恐了起來。「我、我忘了……我、我真的忘了……可、可能有吧……」
  就在我說出「可能有吧」四個字時,吳家昇的臉瞬間刷白,彷彿全身的氣血在那一刻被抽光斑,連嘴脣都發白。
  「你唸了?」顫抖的聲音,話語顯得支離破碎。
  「我說『可能』,『可能』而已啦!我、我真的忘記了。」故作輕鬆地答話,但還是結巴了。「家、家昇,怎麼了?你不、不要嚇我啦!」
  「不,如果你真唸了那四個字,你就真的完蛋了!」吳家昇反咬下脣。「我也只是曾聽過廟公說過而已,實際上會發生多嚴重的事情,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。這是我們鹿港這裡的獨特風俗,把糾纏自己的厄運、晦氣……」
  吳家昇持續為我講解這一切,然而我什麼聽都不見,因為此時此刻的我腳底下一個踩空,身子有如被拋出去的布偶,滾下樓梯,失去意識。

 

  眼前又是一片的漆黑,無止盡的黑暗,伸手不見五指的暗。

  ──我,為什麼會在這裡?我不是應該去內操場參加學校的朝會嗎?
  ──啊!我應該是要向吳家昇問清楚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才對!

  「不會……再……讓你……跑了……」

  ──這聲音?
  ──難道是……不會吧!

  僵直地轉過身。
  果不出所料,是夜夜在我無限輪迴惡夢中,那個雙眼發著紅光,如黑霧般的人影。
  他一把捉握住我的咽喉,臉更近近地貼了過來。

  「不會……再讓你……逃走了……」

§

  惡夢,是可以出售的。

  只要請法師將你的惡夢封印在符咒之中,再把它貼在陽氣充足的地方,讓陽氣將其中的晦氣、霉運沖淡,你的惡夢就算是售出。但最棒的是,有人唸了符咒上字。只要他唸出聲,交易立即成立;也就說,那個人買下你的惡夢。你的惡運就會到此為止,而他的惡夢便就此展開,直到惡夢滿意為止。

《完》

Clover 2017.02.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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嘿,這裡是Clover‧小柯

雖然這次的作品是歸類在「偽‧都市傳說」系列
但,實際上,鹿港是真的有這樣的風俗(新聞
即便這是有依據的,但絕大不分的內容和劇情,還是我一個人腦補啦XD
不過啊,如果哪天你真的在路上看到這樣的字條,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大聲地唸出來。畢竟結果會如何,我真的不清楚

這次的故事,其實也算是一個挑戰和突破
如果大家有什麼建議和想法,懇請留言分享給我

此外,「偽‧都市傳說」這系列不知道會寫多少篇
一切都要看靈感大神的支援如何XD

希望大家都有個好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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